五音之中，宫好比君，商好比臣，角好比民，徵好比事，羽好比物，五音不混乱，便不会有不和谐的声音。宫音混乱便显得荒淫，好比国君骄横。商音混乱便显得倾颓，好比官吏腐败。角音混乱便显得忧伤，好比民众有怨恨。徵音混乱便显得哀苦，好比工作劳累。羽音混乱便显得危急，好比资财匮乏。如果五音都混乱，互相交替陵越，就叫作“慢音”。像这样，就离国家的灭亡不远了。

郑、卫的音乐，是混乱社会的音乐，类似于慢音。桑间濮上的音乐，是亡国的音乐，有这种音乐的国家一定政事涣散、民众流离，做官的人欺上瞒下、徇私枉法成风而且无法禁止。

凡音者，生于人心者也。乐者，通伦理者也。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，禽兽是也。知音而不知乐者，众庶是也。唯君子为能知乐，是故审声以知音，审音以知乐，审乐以知政，而治道备矣。是故不知声者，不可与言音。不知音者，不可与言乐。知乐，则几于礼矣。礼乐皆得，谓之有德。德者，得也。是故乐之隆，非极音也。食飨者之礼，非致味也。《清庙》也之瑟，朱弦而疏越3，壹倡4而三叹，有遗音者矣。大飨之礼尚玄酒5而俎腥鱼。大羹不和6，有遗味者矣。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，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，将以教民平7好恶，而反人道之正也。

所食飨：古代祭祀祖先的礼仪。也 《清庙》：宗庙。3 朱弦：朱红色熟丝作的弦，发音沉浊。疏越：疏通底孔，使声音迟缓。疏：疏朗。越：瑟底部的孔。4 倡：同“唱”。5 玄酒：水。上古祭祀时用水。6 大羹不和：大羹，祭祀时用的肉汁；不和，不用盐及五味来调和。7 平：节制。

一切音乐，都产生于人的内心。所谓“乐”，是和伦理相通的。所以，只懂得声音不懂得音调的，便是禽兽。只懂得音调而不懂得音乐的，便是普通百姓。只有君子才懂得音乐。因此，由审察声音进而懂得音调，由审察音调进而懂得音乐，由审察音乐进而懂得政治，这就具有完备的治国之道。所以不懂得声音的人，不可与他讨论歌曲；不懂得歌曲的人，不可与他讨论音乐。懂得了乐，就接近懂得礼了。礼和乐都懂，就叫作有德。德，也就是“得到”的意思。所以音乐的兴盛，并不是好听到极点的音乐。举行食礼和飨礼，不一定要用味道极其鲜美的祭品。弹奏《清庙》所用的瑟，用音色沉浊的朱弦和底部有稀疏孔眼的，一个人领唱，三个人应和，演唱完毕还有余音值得回味。举行大飨礼，崇尚玄酒，盘中盛的是生肉生鱼，肉汁也不调味，食物的味道也没有达到完美，吃过之后还有余味。所以，先王制礼作乐，目的并非为了满足人们口腹耳目的欲望，而是用礼乐来教导民众爱憎分明，回到做人的正道上来。

人生而静，天之性也。感于物而动，性之欲也。物至知知，然后好恶形焉。好恶无节于内，知诱于外，不能反躬，天理灭矣。夫物之感人无穷，而人之好恶无节，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。人化物也者，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。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，有淫泆作乱之事。是故强者胁弱，众者暴寡，知者诈愚，勇者苦怯者，疾病不养，老幼孤独不得其所，此大乱之道也。

是故先王之制礼乐，人为之节。衰麻也哭泣，所以节丧纪也。钟鼓干戚，所以和安乐也。婚姻冠笄，所以别男女也。射乡食飨，所以正交接也。礼节民心，乐和民声，政以行之，刑以防之。礼、乐、刑、政四达而不悖，则王道备矣。

所苦怯：使怯懦的人感到困苦。也 衰麻：指丧服。

人从生下来就是无情欲的，这是天生的本性。感受到外物而产生情欲，这也是人性的本性中的欲望所致。外物不断地来影响人，心智就会有所知觉，然后心中便形成了爱好和厌恶。如果对爱好和厌恶在心中没有节制，心智受到外物的引诱，又不能时常自我反省，这样人所禀赋的天性就要灭绝了。外物给予人的感受是无穷尽的，若是人对自己的好恶又不能加以节制，那么外物一来，人就随物而变化了。所谓人随物化，也就是灭绝天性而放纵个人的欲望。这样一来，人们便会有叛逆诈伪的心理产生，有淫佚作乱的事情出现。因而，以强凌弱、以多欺少，聪明的欺骗老实的，胆大的坑害怯弱的，生病得不到调养，孤寡老幼无所依靠，这是大乱的形势呀。

所以先王制定礼乐，用以节制人们的欲望。制定丧服制度和有关哭泣的礼仪，用来节制人们的丧事。钟鼓干戚等乐舞器具，用来调节人们对安乐的享受。制定婚礼、冠和加笄礼等，用来区别男女。制定大射、乡饮酒，食、飨等礼，用来调整人们的交往。用礼来节制民众的心智，用乐来调和民众的声音，用行政力量来推行国家的政策措施，用刑罚手段来防范不轨行为。礼、乐、刑、政四个方面，畅通而不矛盾，这样王道政治的要求具备了。

乐者为同，礼者为异。同则相亲，异则相敬。乐胜者则流也，礼胜则离3。合情饰貌者，礼乐之事也。礼义立，则贵贱等矣。乐文同，则上下和矣。好恶著，则贤不肖别矣。刑禁暴，爵举贤，则政均矣。仁以爱之，义以正之，如此则民治行矣。

乐由中出，礼自外作。乐由中出故静4，礼自外作故文。大乐必易，大礼必简。乐至则无怨，礼至则不争。揖让5而治天下者，礼乐之谓也。暴民不作，诸侯宾服6，兵革不试，五刑7不用，百姓无患，天子不怒，如此则乐达矣。合父子之亲，明长幼之序，以敬四海之内，天子如此，则礼行矣。

所胜：超过、过分。也 流：散漫随便。3 离：隔阂、不亲近。4 静：安静。这里指潜移默化的影响。5 揖让：礼让。6 宾服：服从，归顺。7 五刑：指墨、劓、剕宫、大辟五种刑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