]弟:通“悌”,指弟弟敬爱哥哥。
]仇雠:冤家,对头。雠,同“仇”。
]纤芥:细微。
]夙夜:早晚,日夜。筹:筹划,谋划。
]阳沧溟:欧阳沧溟(1786—1869),字凝祉。廪生,颇负才名,生性孤傲。道光四年(1824),见少年曾国藩所作八股文稿和诗作,大加赞赏,收其为徒,并将女儿许配给他。曾国藩入仕后,欧阳沧溟出任衡阳莲湖书院山长。著有诗文多卷,均佚。
]冬学:农村在冬闲时开办的季节性学校。陆游《冬日郊居》诗:“儿童冬学闹比邻,据案愚儒却自珍。”自注:“农家十月,乃遣子弟入学,谓之冬学。”
]讪笑:讥笑。
恨事:遗憾的事情。
鲍鱼:盐渍鱼,干鱼。其气腥臭。刘向《说苑·杂言》:“孔子曰:‘不知其子,视其所友;不知其君,视其所使。’又曰:‘与善人居,如入兰芷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,则与之化矣。与恶人居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,亦与之化矣。故曰:丹之所藏者赤,乌之所藏者黑。君子慎所藏。’”
损友:于修身有害的朋友。《论语·季氏》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:友直、友谅、友多闻,益矣;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。”
诸位老弟足下:
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、六弟、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的家信。
四弟的信写了三页,句句都很平实,责备我对人不够宽容,四弟说得很是切当。四弟说我每个月写的家信,只是用空洞的言语责备弟弟们,却又不能有实实在在的好消息,让父母大人看见兄长写的信,怀疑弟弟们是举止粗俗、庸碌无为之辈,使弟弟们无地自容。四弟的这几句话,为兄我看了,有些惶恐惭愧,不觉汗颜。我去年和九弟闲谈,曾经说过:“为人子的,如果让父母看到我一个人好些,觉得其他兄弟都不如我,这便是不孝;如果让族人、乡党称赞我一个人好些,觉得其他兄弟都不如我,这便不悌。”为什么这样说呢?因为让父母心里对弟兄几个有好坏之分,让族人、乡党的舆论对弟兄几个有好坏之分,想必这人平日里便有讨好的念头,在暗地里用心机和诡计,使自己得好名声,而使他的弟兄得坏名声。以后弟兄之间的嫌疑和摩擦,必定从这里滋生。刘大爷、刘三爷,兄弟两个都想做好人,最后变为仇敌,将对方看作眼中钉。这是因刘三爷在父母和族人、乡党那里得到好名声,而刘大爷得到的却是坏名声的缘故。而今四弟之所以责备我,正是因为这个道理。因此我读了之后,觉得汗颜。但愿我们兄弟五个,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,彼此之间互相原谅。兄长因弟弟得坏名声而忧虑,弟弟因兄长得好名声而快乐。兄长不能使弟弟在道义上完善并因此得到好名声,是兄长的罪过;弟弟不能使兄长在道义上完善并因此得到好名声,是弟弟的罪过。如果弟兄们每个人都能这样想,哪怕是一万年、一亿年,彼此之间也不会有丝毫的嫌隙。
至于说到在家里的私塾读书,我也知道是很难的事情。关于这件事,我曾经和九弟当面谈及数十次。但是四弟上次来信说,准备到外面找一个书馆教书。为兄我以为在外面的书馆教书,最容易荒废学业、耽误正事,比在家里的私塾更为严重。与其到外面的书馆任教,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的私塾。如果说一走出家里的私塾,就能碰到良师益友,但我们家乡一带的所谓良师益友,我都知道,而且早就日夜考虑过,心里筹划已久。只有汪觉庵老师和欧阳沧溟先生,是为兄我心目中所确信可以做老师的人。但是衡阳地方的风俗,只有冬学要紧。自五月以后,老师和学生都是遵循习惯敷衍了事罢了。一同念书的,基本是庸碌粗鄙、没有志向的人,又最喜欢讥笑、讽刺人(他们取笑人的方法不一而足,但总而言之,不外乎轻薄罢了。四弟如果到衡阳去,他们必定会笑你是翰林的弟弟。真是轻薄鄙俗,可恶至极)。乡间没有可以讨论学问的朋友,实在是最遗憾的事情。(在家乡一带求学),不但没有益处,并且大大的有害。习俗能熏染和改变人,这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”,慢慢地就和环境同化了。为兄我曾经和九弟提到过,说衡阳不可以读书,涟滨不可以读书,便是因为不好的朋友太多的缘故。